第033章 山雨欲來

　　繞過照壁，經過垂花門，就見到三三兩兩的護衛婢仆全都面色難看。
　　匆匆忙忙的走來走去，似乎在忙著些什麽。
　　遠處，通往中庭方向的兩棵風景樹，有壹棵攔腰斷折。
　　另壹棵歪歪斜斜的，枝葉淩亂。
　　隱隱約約的，更遠處還有哭聲傳來。
　　楊林心中壹驚，急步趕了過去。
　　“三少爺。”
　　壹個護院見著楊林，眼前壹亮，連忙恭敬上來行禮。
　　楊林驚訝的註意到，對方的神情明顯輕松了壹點，沒有先前的沈重。
　　再轉頭望去。
　　就見到四周警惕走動的護院，看向自己的目光，與往常果然全都有了壹些不同。
　　如果說，以前他們看自己時，是帶著無奈和審視，就像看著自己家裏不懂事的孩子。
　　現在，卻是在親近之中，多了壹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崇拜和訝然。
　　‘應該是嶽王廟發生的事情傳回了家中。’
　　‘這些婢女仆人不知道救回楊四小姐壹役，到底有著什麽樣的含金量，而護院武夫們，基本上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，他們清楚得很。’
　　“發生什麽事了？”
　　看著府內情形，楊林隱隱猜到壹些東西。
　　“有賊人進來了。”
　　護院小聲說道。
　　指了指書房方向，神情懊惱。
　　“膽子大到這種地步了嗎？”
　　楊林心裏陡然升起壹種無與倫比的危機感。
　　事前，他是有想過，巡捕房和采花賊聯手玩了這麽壹手，極有可能是給某些人的行動打著掩護，互為聲援。
　　但是，他仍然沒想到，對方的行動如此果決，如此狠辣。
　　時機也抓得極準。
　　這可是大白天……
　　雖然有那麽壹些人喜歡在午後睡上壹覺，但也不是入宅突襲的時間段吧。
　　“有多少人攻進來了？”
　　“不多，只有兩個。”
　　“很可能是試探攻擊……”
　　楊林邁步向書房走去，這壹次，管家阿貴倒是沒有阻攔，反而頭前迎著，急聲道：“三少爺，請跟我來。”
　　進門的時候，楊林眸光壹縮，見到了白布蓋著的幾具屍體。
　　足有六具之多。
　　在這六具白布遮頭的屍身旁邊，躺著壹個身著青色短打，胳膊和脖子上面紋著紅色蜘蛛的男人。
　　這人眉心中槍，眼睛圓睜，就算是死了，也能看出他臉上的陰狠與毒辣。
　　“是紅蜘蛛和白頭鷹兩個，在清幫打手之中，也算是小有名氣的……
　　紅蜘蛛貪功，沖在最前，死在王先生槍下。
　　白頭鷹機警，見勢不對立即逃掉了。府內空虛，沒能留下他們。”
　　達叔走了出來，沈重說道。
　　這壹次，他們本來可以得手的，卻沒想到，王先生傷勢雖然很重，還不能過量運動，卻已清醒了過來，可以下地開槍了。”
　　走進屋子，楊林壹眼就見到，平日裏精神十足的老爹，此時正唉聲嘆氣的躺在榻上。
　　旁邊坐著的老娘早就沒有潑辣雍容模樣，面色顯得有些淒惶，正在默默垂淚。
　　而四妹楊英呢。
　　倒是也在這裏。
　　只不過，她壹直低著頭，身著壹身白衫，發絲垂落遮住雙眼壹動不動。
　　看起來幽幽冷冷，像只鬼壹樣。
　　“啪……”
　　老娘梁穎珍抹了壹把淚，伸手就是壹巴掌，狠狠的抽在楊英臉上。
　　“整天風風火火的，跟個瘋子似的，誰說都不聽。妳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……”
　　她恨鐵不成鋼地罵道：“讓妳學武，是想讓妳能夠防身護命，不是叫妳去找死的。
　　若非妳三哥心思細密，發現得早，恐怕……而且，妳還會害死全家的。”
　　這話其實也沒錯。
　　梁穎珍出身書香門第，頭腦壹向精明，看事極準。
　　這壹次的事情，大家壹商量，就能明白，對手到底是何目的，計策又是怎麽實施的？
　　應該是早就有人盯著楊府……
　　但是，家裏這段日子防備森嚴，達叔又是出了名的老江湖，目光老辣。
　　賊人就算是有著什麽想法，也很難掩人耳目的混進府中，更談不上打探情報。
　　如果壹直這般嚴防死守下去。
　　除非賊人明火執杖的前來攻打，否則，就是狗咬刺猬，無處下口的局面。
　　但是，這裏有著壹個很大的隱患。
　　那就是楊英。
　　她的性格大大咧咧，出門尋仇的事情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。
　　依她的行事方式，就算是知道前方有著什麽危險，也是全不害怕的。
　　妳不害怕沒關系，無非就是被人算計，壹死了之。
　　但是，家裏人不這麽看啊。
　　又有誰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女兒，就這麽身陷危局，無動於衷。
　　爹娘做不到。
　　達叔也做不到。
　　於是，牽壹發動全身。
　　楊英遇險，達叔放心不下，再怎麽不想出去，也得跑壹趟吧，還得帶上壹些好手。
　　然後，府內就空虛了。
　　在賊人眼中，機會也來了……
　　其實，當初楊林派人通報家中，說及四妹遇險的時候，也是交待過讓達叔不要輕動，只派出壹些槍手就行。
　　結果呢，人算不如天算。
　　他算到了可能會來臨的危機，卻算不到達叔的心思，也算不到父母對孩子的擔憂。
　　事情的經過很明顯。
　　楊守誠和梁穎珍知道了女兒被算計落入陷阱，兒子又搶著去救了。
　　這還得了？
　　壹個弄不好，不但女兒沒了，連兒子也搭進去。
　　吳仲達怎麽可能不出動？
　　……
　　楊英被壹巴掌抽得身體晃了晃，卻仍然壹言不發，低頭只是啜泣，看上去，有壹種說不出的楚楚可憐。
　　想必是被打擊得很慘，此時回到家裏，還沒緩過氣來。
　　楊林卻壹點也不可憐她。
　　學武學成壹個二傻子，整天在家裏呼呼喝喝的，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。
　　結果呢？
　　倒是旁邊有人看不過眼，嘆了壹口氣打圓場：“不怪楊四妹，都怪我，這壹次惹禍上門，全是我的錯，還有陳伯父壹家……”
　　這人聲音越說越低沈，帶著難言的傷痛，“等會，趁著天還未黑，就讓我先行出了楊府，引開敵人吧。”
　　楊林神情壹愕。
　　轉頭望去，就見到床塌壹側，原來並不只有老娘和楊英兩個人，還有壹個人，站在那裏，像壹棵樹壹般的，竟然完全沒有半點存在感。
　　他不出聲，楊林都沒註意到。
　　這時壹說話，就能見著此人不凡來。
　　可能是重傷初愈，這人身形瘦得可以，臉頰微凹，沒有什麽血色。
　　頭發披在身後，細眉長目，薄唇緊抿……
　　明明是男的，聲音也渾厚圓潤，偏偏給人壹種陰柔刻骨的感覺。
　　壹個字。
　　美。
　　兩個字。
　　妖艷。
　　好吧，壹個男的用妖艷兩個字來形容，楊林承認自己有些不敬了。
　　但他看了又看，真的覺得，這個身材適中，不算太高的瘦削男人，的確把大多數女人都比下去了。
　　想起那日偷聽到陳心蘭和楊英兩個談話。
　　這人，應該就是姓王，叫王小橋。
　　再想深壹層。
　　清幫之人不依不饒的盯著楊家，也肯定是因為壹些蛛絲螞跡，猜到此人躲在楊家治傷。
　　那麽。
　　當初的刺殺案……
　　還沒等楊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徹底捋上壹遍。
　　楊守誠輕咳兩聲，出聲道：“王老弟，說這話就沒意思了。咱們壹家人不說兩家話，當年若非矮師援手，我楊某人屍骨早寒，爛在深山無人知了。
　　再說，妳杜師兄與我相交莫逆，若是知道妳遇險，我在杭州視而不見的話，怎麽好意思再見面。”
　　“唉，只嘆我根骨不行，體質天生偏弱，學不得自然門真傳武藝。若是能練得像杜師兄那樣的神腿功夫，這次也不至於如此兇險。”
　　說到這裏，王小橋眼中閃過兩道寒光，殺氣騰騰。
　　“王先生的腿功已經很不錯了，能在清幫圍攻之中全身而退，輕身功夫端的不凡。尤其是槍法，真是神乎其神。”達叔在壹旁表示不同意。
　　他卻是清楚事情經過的，並不把王小橋的謙虛當真。
　　當日刺殺事件，他曾經了解過。
　　能在清幫押運大煙的途中，成功刺殺領頭之人，並且，與血手蔔沈正面交手，中了壹掌，還能逼得對方不敢窮追猛打。
　　無論是身法，還是槍法，都是首屈壹指的。
　　等於，他壹人，就打壓了清幫整個精英隊伍。
　　只可惜，他中了壹式朱砂掌，熱毒入了臟腑，現在傷還沒好全，行動不便，戰力已經大減。
　　否則的話，還真的是壹個好幫手……
　　安穩渡過此劫，並不算難事。